“一时气恼,他就能够置我于不顾,训斥我几句,就能不管我生死。”“我也想要告诉自己,阿兄是疼我的,可是他明知是我母亲冥诞,却带着虞姝兰去灵云寺招眼,他明知是她犯错在前,却不问黑白一意偏袒。”“山中路险,雪地湿滑,他害怕跑出去的虞姝兰迷路出事半步不敢离开,却丝毫未曾想过那里离灵云寺有多远,他带着虞姝兰回城,带着她游湖买首饰,亲自送她去钱家赴宴,他可还曾记得被他扔在山的我?!”“祖母说他懊悔痛苦,说他心中不安,可这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只是容色憔悴,我却差点死了!”“您说我毁了他,怎么不说他差点毁了我……您看看我这张脸,您看看我!!”小女娘浑身是伤,脸上瞧着可怖,那眼泪顺着脸颊落下,问到后来声嘶力竭。“我原以为祖母是真的疼我才来看我,可您居然是为着虞瑾修,难怪我回京这么久,您从未问我半句,昨日他遭人弹劾你今日就亲自过来。”虞老夫人被她喝问的心中恼怒,起身却是上前:“锦棠,你别瞎想,祖母怎么会不疼你,祖母先前只是病了才没来看你……”“我不信!”虞锦棠“啪”的一声打掉虞老夫人的手,将人推开红着眼怒道:“你若疼我,为何明知虞瑾修害我,却还让我忍让?”“你们是亲兄妹,瑾修是你阿兄……”“他不是,他是虞姝兰的阿兄,我没有他这种阿兄!”虞老夫人眼皮猛地一跳,乍一听之下险些以为虞锦棠知道了虞姝兰的身份,可是看她只是满眼是泪满是怨愤,心知她只是脱口而言,她压下心头惊惧尽量温和地开口:“别说胡话,你们才是至亲兄妹。”“我知道你不满你阿兄偏袒虞姝兰,他也是一时糊涂迷了心智,祖母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等你回府之后,祖母立刻将虞姝兰送走好不好,再让你阿兄与你道歉,到时你要打要罚都可以……”她说话间上前想要抱着虞锦棠,“锦棠乖,跟祖母回去好不好?祖母疼你。”虞锦棠闪身避了开来,只流着泪看着虞老夫人。“您想让我回去?可以……”虞老夫人尚且来不及高兴,那笑就僵在了脸上。“让虞瑾修滚,让他带着虞姝兰一起离开虞家,我只要一看到他就噩梦连连,就会想到他是怎么将我扔在了山上让我摔下悬崖。”“祖母如果真的疼我,那就让虞瑾修离开,只要他离开虞家我立刻就回去。”第32章本督问,哪只手伤的她?“你疯了!”邹氏满眼不敢置信,在旁嘶声怒道,“瑾修是虞家嫡子,是虞家承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想要他离开虞家?!”虞老夫人也是沉了脸:“锦棠,你别胡闹!”虞锦棠低低笑了起来,那眼泪之下藏着嘲讽:“我胡闹?难道不是祖母不慈,想要我忍下委屈息事宁人?”“您对我的疼爱到底藏着多少偏心和算计,您今日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您怕我坏了虞瑾修的名声,怕让人知道他自私无德凉薄寡情的嘴脸,你怕叫人知道你们虞家抬着个不要脸的外室女充作庶女欺辱嫡出,你怕丢了您诰命夫人的脸。”“您口口声声说您疼我,您疼的哪里是我,您疼的是虞家的名声,是您自己的脸……”啪!!虞老夫人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勃然大怒:“你个混账东西,我是你祖母,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她万没想到虞锦棠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与她撕破脸,更没想到她会这般尖锐不留余地。眼前的小女娘再也不是过去乖巧,她懂了心计,心有怨憎,甚至以前好用的那些言语也将她哄不回去。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毁了虞瑾修,打从她们一开始来这里时就根本没打算要跟着她们回去。虞老夫人看着捂着脸的虞锦棠心头冷了下来。她原是不想走这一步的,可是这个孙女太过不知好歹,也太不懂事。若是再让她这么闹下去,她非得毁了虞家!虞老夫人颤抖着手脸上苍白下来,老泪纵横时身形也有些站不稳。“虞锦棠,我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你父母走后我更是处处偏宠着二房,你不喜虞姝兰我便如你意送她走,可你居然能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来,你……”她刚想佯装着受了刺激闭眼晕过去,却不想对面虞锦棠突然抬头。那是怎样的眼神,无恨,无怨,却犹如深水黑潭,阴沉沉的溢满了冷漠和讥讽。虞老夫人被锦棠这一眼给骇的愣住,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就见虞锦棠缓缓开口:“祖母,您是要逼死我吗?”“虞锦棠……”噗——锦棠猛地张开嘴,呕出一口血来,虞老夫人闪避不急直接被溅了一脸。面皮上的温热让她瞪圆了眼,来不及反应,身前的虞锦棠就突然松开了手,整个人如同凋零的落叶一般陡然朝着身后倒了下去。“女郎!!”花芜震惊大喊出声,一把抱着虞锦棠踉跄坐在地上就哭喊出声,“老夫人,您和大夫人是要逼死我家女郎吗?她好不容易才从山活着回来,大郎没害死女郎你们还不肯罢休,竟是要活活打死女郎。”小丫环嚎啕大哭,朝外嘶喊,“来人啊,快来人啊,老夫人要打死女郎……”“你闭嘴!”刚想碰瓷的虞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没倒,虞锦棠就先一步吐血晕了过。眼见着那婢女胡乱大喊,外头一堆人涌了过来,她脸色是真的开始消了血色,快步就想要上前去看锦棠的情况,却不想身后一道冷风突然袭了过来。下一瞬虞老夫人侧腰一痛,直接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母亲!”邹氏吓坏了,急奔过去。刚才还哭喊的花芜也是猛地打了个哭嗝,眼泪差点给吓没了。萧瞻伸手将锦棠捞了起来,看着她脸上如纸苍白,唇边血迹刺眼,他陡然戾气勃然:“杀了她们!!”虞锦棠吓了一跳,没想到萧瞻会突然过来,眼见着虞老夫人她们惊恐尖叫出声,她连忙伸手躲在披风之下拽了拽萧瞻后腰的系带。“沧浪。”萧瞻戾气一滞,垂头看向怀中,就见小女娘紧闭着眼长睫不断颤动,呼吸也有些急促。他低头凑近她脸边,就嗅到她嘴角挂着的那殷红血迹里传出些古怪味道,脸上有一瞬间的沉默,萧瞻眼底生恼,忍不住用力掐了下锦棠的腰肢。锦棠疼的险些叫出声来,忙用力环着萧瞻的腰,脑袋蹭了蹭他手无声示弱。萧瞻低哼了声,握着她腰肢的手松开了些。虞老夫人后腰都差点被一脚踢断,萧瞻刚才虽叫的及时,可沧浪也一剑划破了她的脸。她往日里就算与人争执,或是有所摩擦,也大多都是口角争端,她何曾遇到过这般凶残之人。虞老夫人满是惊慌的跟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邹氏抱成一团,明明浑身发抖却还色厉内荏:“萧督主,我是朝廷诰命,是虞国公府的老夫人,你若敢杀我,朝中的人是不会放过你,陛下也不会放过你……”唔!沧浪手中一挥,就一剑柄打在虞老夫人嘴上,她顿时疼得险些晕过去。“吓唬我家督主,嫌命长了?”虞老夫人脸色惨白,邹氏也是瑟瑟发抖。萧瞻抱着怀里“昏迷”的小姑娘朝着二人走去,衣袍落在二人脚前就吓的她们猛一哆嗦。“哪只手伤的她?”虞老夫人瞳孔剧颤。邹氏咬着嘴唇瑟缩出声:“萧督主,我们不是有意要伤锦棠,是她说话太过不孝,还言语辱及尊长……”“本督问,哪只手伤的她。”邹氏脸一白。萧瞻扭头看向花芜:“你说。”花芜本就是虞锦棠捡回去的丫环,跟她一起长大,只一心一意对自家女郎,她毫不犹豫就指着虞老夫人说道:“是老夫人打的女郎,用的右手。”“萧督主……”虞老夫人慌了神,张嘴刚想求情辩解,哪想萧瞻直接一脚踹在她肩头,将人踢翻了过去,没等虞老夫人手忙脚乱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他就猛地抬脚踩在她右手手腕上。啊!!!!虞老夫人眼前一黑,疼的凄厉惨叫,伴随着骨头都碎裂的声音,下一瞬她那条胳膊如同废布瘫软在地。“本督有没有告诉过你们虞家的人,虞锦棠,本督护着。”虞老夫人眼泪横流,嘴里断断续续的全是惨叫。“还是你们虞家将本督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萧瞻碾动了下脚底,虞老夫人惨叫更甚,刚眼前一黑晕过去就又疼醒了过来。她哭的鼻涕眼泪一团,不断趴在地上求饶,哪还有半点刚才尊贵。萧瞻嫌恶:“再有下次,本督摘了你们脑袋。”他说话时抬眼看向邹氏,眼神如淬了冰,阴鸷而又戾气十足。邹氏吓得脸惨白,死死抱着自己躲在虞老夫人身后发抖,唇色比锦棠还要更白。萧瞻是面色冷然地抱着锦棠:“把她们扔出去!”第33章动怒虞老夫人和邹氏是被人直接扔出了棠府大门的。积云巷本就在繁华闹市取静之地,隔了两条巷子就是城南最大坊市,这附近的人都知道督主府的主子喜静。此时突然瞧见萧府隔壁扔出来两个惨叫的妇人,那二人衣着华贵却满是狼狈滚地,路过的马车和行人都是停了下来。“那是……”“是萧督主府上的人。”周围人纷纷围观,花芜红着眼睛哭的好不凄惨。“老夫人,我家女郎险些被大郎害死,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不敢与大郎争执,已经躲得远远的只求好好养伤,你们为什么非要上门来咄咄逼人。”“大郎和郎主遭人弹劾,那是他们自己行事不端,可你们非得将事情栽在女郎身上,她不愿出面替其辩解就说她不孝,将她打得吐血晕厥,还故意伤她的脸。”“奴婢原以为只有大郎心狠,没想老夫人也想要了我家女郎的命。”小丫鬟年岁尚小,哭的眼眶通红,每一字都如泣血。“我家女郎也是你嫡亲的孙女,就因为二爷和二夫人死了没了爷娘庇护,你们就要为着个外室女逼死女郎吗!”“你胡说……胡说!是虞锦棠不孝……”“你们这种恶毒之家,虞小娘子若是孝了怕是得逼死自己。”沧浪没等邹氏辩解话说完就陡然打断,满是嘲讽地冷笑道:“世人皆道我家督主心狠,可我瞧着倒不及你们国公府凉薄,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国公府倒是专朝着个小女娘下手。”他说话朝着一旁道:“虞小娘子吐血晕厥,立刻拿着督主的牌子去太医署请人过来。”“是。”门前有人快步离开,沧浪朝着虞老夫人她们啐了一声。“虞小娘子的命是我家督主捡回来的,督主有令,往后这棠府虞家人敢踏进半步,往死里打!”漆红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棠府门前空地上只剩下狼狈至极的虞老夫人二人。昨夜下了小雨,门前有些积水,二人方才被扔出来时滚了泥浆,满头珠钗失了华贵,长发混着泥水散落耷拉在脸上,身上衣裙更是脏的不成样子。周围人都是纷纷朝着二人看去,不少人指指点点。“这是……虞国公府的人?”“是她们,我认得那个年轻些的,是虞侍郎的夫人,虞家那位大夫人,以前京中好些宴会上属她尾巴翘得最高,最喜欢炫耀她那个年少出仕的儿子,那位虞家大郎好像还被人叫做玉台公子吧……”“我呸,什么玉台公子,没听说吗,那人为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险些害死了他的亲堂妹。”“这算什么,你们没听刚才那婢女说的吗,那虞小娘子伤重都躲了出来了,这虞家的人还恬不知耻的找上门来,想着用孝道来压那虞家小娘子替他们虞国公府挽回名声,还将人打得吐血晕厥。”“这可是积云巷萧督主的宅子,她怎么敢?”“有什么不敢的,不就仗着自己是长辈,打了骂了虞小娘子也只能忍着,稍有反抗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了她,可真是不要脸。”周围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如刀剑落在虞老夫人和邹氏身上,让得本就狼狈的二人脸色惨白。邹氏想要解释,没人愿意听她,虞老夫人又疼又怒委顿在地人已经半厥过去。虞家等在外面的下人先前被督主府的人拦着,只能眼睁睁瞧着周围议论喧嚣于尘,等谩骂声四起,督主府的人才放了他们,他们急匆匆地入了人群扶着虞老夫人和邹氏起身,面对谩骂抱头鼠窜。哪怕钻上了马车朝前走了,还能听到身后那些“无耻”和“不要脸”的骂声。虞老夫人一条胳膊被生生踩断,刚上了马车就晕了过去。邹氏抱着人事不知的虞老夫人,满脸惨然地跌坐在马车上。完了。虞国公府的名声,全完了。……这头萧瞻抱着锦棠回了她住处,将人轻扔在榻上后,就垂着眼帘坐在一旁。沧浪进来说了外头情形,将虞家那二人狼狈着重说了一遍,然后就朝着虞锦棠竖了个大拇指:“虞小娘子好样的,不愧是我家督主认的妹子,连你家这丫头作戏都格外有天赋,你是没瞧见外头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快将虞国公府给淹了。”花芜被这夸赞臊的脸皮通红。锦棠则是瑟缩着望了一眼萧瞻,见他俊美冷逸的脸上神情淡淡,可那双清泠泠的眼却莫名透出一股子凶煞气,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努力缩着脑袋。沧浪笑眯眯地夸她:“先前瞧着虞小娘子文文静静的,没想着还挺厉害,这次虞家被你这么一整,不死也得脱层皮……”“说完了没有。”旁边人突然开口。沧浪这才发现自家督主好像不高兴,见他浑身上下都冒着煞气,连忙闭嘴:“说完了。”萧瞻抬眼。沧浪一哆嗦,不等他开口就转身,出门,自个儿圆润的滚了出去。“还不看伤?”萧瞻抬眼看向萧娘子。萧娘子这会儿也是头皮发麻,撑着脸讪讪道:“我原只是想着她们来找锦棠麻烦,想要给她粒药丸子吓唬吓唬她们,可谁能虞家那老婆子居然这么心狠,明知道锦棠脸上有伤还照着上面打……”萧瞻手指微合,发出喀的一声。萧娘子顷刻安静。锦棠察觉气氛不对,小声开口:“阿兄,是我求的萧姊姊,也是我故意激怒她们的…”“先看伤。”萧瞻一言打断,锦棠张了张嘴,有些害怕地不敢多言。萧娘子拿着帕子和药粉快速替锦棠卸掉了脸上先前涂抹上的伪装,她受伤的那半边脸瞧着比先前严重了许多。虞老夫人那一巴掌是用了大力气的,指甲划破了面皮,此时锦棠伤口浮肿,嘴角眼角也跟着肿了起来。萧瞻眸色更冷了几分,花芜站在一旁掉眼泪。“这老婆子也太狠了,她这是诚心想要毁了你的脸。”萧娘子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脏话,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松口气,“好在伤的是皮肉,先前敷的药也挡了一部分,我重新替你上药,这段时间一定要忌口……”“先别上药。”“阿兄?”锦棠扭头看向萧瞻,就听得他淡漠:“你既费尽心思挨了这一巴掌,总得让人瞧见才行,沧浪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惊动了太医署,今日之事就再也瞒不住人。第34章我也想保护阿兄锦棠神情怔了一下,随即便温软了下来。她能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动了怒,那张脸上冷的能掉下冰渣子来,可是明明恼怒至极,他却还记得替她周全,让她一番功夫不至于白费。锦棠刚刚升起的那点儿害怕突然就没了,只乖巧朝着萧娘子出声。“萧姊姊,先听阿兄的,你把药留下,我待会儿见过了太医之后再让花芜上药。”她柔声说道,“你方才不是说你还有事要忙吗?”“啊?”萧娘子先是茫然了一瞬,见锦棠朝她使了个眼色连忙回过神来。“哦对,我今日还约了旁的人看诊,这药我就先给你留着,你待会儿记得让这丫头给你敷上,用量用法都与先前说过的一样,我就先走了。”她语速极快地说完,一把将桌上瓶瓶罐罐揽进怀里。“那什么,督主,我先走了。”萧娘子一挥手,没等萧瞻开口就抱着怀里的东西哧溜跑了出去,“锦棠,我明日再来找你!!”“花芜,你也出去。”“女郎……”“没事,出去吧。”花芜有些不安地看了萧瞻一眼,她挺怕这位督主,可是女郎让她出去,她只能磨磨蹭蹭地离开。她出了房门并没远离,悄悄站在门外不远,竖着耳朵生怕自家女郎吃亏。屋中没了外人,一时安静至极,萧瞻不知道锦棠想做什么,只那般静静看着她。锦棠从榻上起身一步步挪到萧瞻身旁,双手交放在身前轻轻拉扯着,垂着脑袋低声道:“阿兄别生气。”萧瞻双腿修长,手置于膝上没吭声。锦棠鼓足了勇气细声软语:“我不是有意要吓阿兄的,我也不知阿兄会来,而且当时我若不先一步晕厥,我那祖母就会倒在我府上。”“她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又是我祖母伯母,我若是不用些手段,只会被她们压得动弹不得。”她太清楚虞老夫人的为人,上一世她一晕,姨母就满身恶名,她一吐血,哪怕明明受委屈的是她,最后落得千夫所指也是她。一句尊长,一句孝道,就能轻易洗清虞家先前所做的所有事情,将恶名全推到她和姨母身上。锦棠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虞老夫人的手段来对付她们。她蹲在萧瞻身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衣袖上沾着的“血迹”:“我知道我这手段不算光彩,也有些下作,可是我没别的办法,我不想回虞家,也不想被她们拿着尊长身份要挟……”脸被人抬起,萧瞻眸色清寒:“虞锦棠,你可知道本督是如何爬上如今这位置的。”锦棠抬头仰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本督入宫第一日,就用手段弄死了意图拿我顶罪的库司太监,入内侍监两年,死在本督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本督踩着无数人尸骨才入得圣前的眼走到了今日。”“宫里无数人想要往上爬,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比比皆是,想要保命,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下作的手段本督都做过,你今日所为算得了什么?”“阿兄……”锦棠瑟缩。萧瞻松开手,垂眸时下颌绷紧:“本督不是怪你不该用这些手段,只是虞家不值得你伤害自己。”若是虞家那老婆子手再狠些,若她那一巴掌真毁了锦棠的脸,想起他先前听闻虞家人来,赶过来时刚踏入厅门就看到女孩儿满脸是血瘫软在地上的模样,那一瞬间的惊悸让他到现在稍一回想都忍不住戾气盈眼。“想要对付虞家,办法多的是,何必自损……”“我知道,可我等不及。”萧瞻拧眉,就见女孩儿那裹着白布的手隔着衣袖放在他手背上,乌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沉静。“我知道想要对付他们,阿兄有许许多多的办法,也能更周全更加妥善,将我毫发无伤地摘出去,可是我不想等下去了。”“我不想与虞家一直纠扯,我不想再回那个地方,我不想他们一次一次的找上门来,将满京城的目光都落在积云巷,更不想他们借我之名来诋毁你。”这段时间府里的下人甚少提及外间的事情,偶尔说起也只说虞家如何如何,虞瑾修如何被人谩骂。可是锦棠毕竟活了一世,也非耳聋眼瞎,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钱家的事情出了之后,萧瞻也同样受了波及,被人口诛笔伐。他本就恶名昭彰,为人唾弃,如今更落得个仗着权势“强抢”虞氏女娘的恶名。他插手虞家后宅家事,那些与他不睦的朝臣世家怎会放过这么好攻讦的机会。“我知道阿兄会护着我,可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阿兄的羽翼之下,虞家不值得我如此,可是阿兄值得。”小女娘仰着头轻声道,“我也想要保护阿兄的。”她不想让人诋毁这么好的阿兄。萧瞻迎着她漆黑的眼,看着她红唇启阖,说出有些天真的让人发笑的话来。他本该笑她不自量力,笑他何需个小女娘来保护,可是这双澄澈干净的眼里却看不出半丝虚妄,满满都是认真和诚挚。他放在膝上的手僵硬着又缓缓放松,嘴角轻抿着时,心中一点点塌陷下来。当年那场杀戮席卷而来时,漫天火光中,阿娘推着他让他快跑,薛姨护着他逃出来后,藏着他说让他活下去。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得干净,只留下他自己拼命隐忍着求活一日日到了今天。已有多少年,无人说想要护他。沉默良久,萧瞻才伸手覆在她额前。“谁教的甜言蜜语。”比小时候还会哄人。锦棠被揉乱了额发,听他语气松缓下来,歪着头轻蹭了蹭他掌心,嘴角露出两个梨涡。“阿兄珠玉在前,我当然也要自学成才。”“比不过阿兄谋略城府,便嘴甜一些,哄阿兄开心。”萧瞻声音低缓,似是在笑:“没大没小。”锦棠噘噘嘴。就听他又是一笑,那手重新覆上她额前:“唤声阿兄,允你没大没小。”“阿兄!”锦棠笑眼弯弯梨涡醉人。萧瞻喉间溢出声笑,似日升暖阳,寒雪初融,山间冷玉染上霞光,低沉却轻缓温暖。“乖。”……第35章狗咬狗太医署的人被人匆匆忙忙扯来棠府时,手里的药箱子都险些摔飞了出去。萧督主的人去了太医署时就一副急切仿佛死了人的模样,闹的整个太医署的人都知道,虞国公府先前闹的天翻地覆的那个险些摔死的小女娘,被国公府的人找上门去给打的吐了血。那个差点被扯烂了衣衫的太医气恼于心,原只以为萧督主的人夸大其词,可真当到了地方,瞧见躺在床上的小女娘时,哪怕见多识广的太医也是一惊,连忙放下药箱就匆匆上前。“这是谁下的手,也忒狠了些,这是想要毁了小娘子的脸。”“是,是老夫人……”花芜哭哭啼啼:“求求太医,我家女郎什么都没有了,求您一定要保住我家女郎的脸。”太医闻言倒吸口冷气。锦棠脸上的伤瞧着是实在厉害,这小半个时辰功夫,虞老夫人那一巴掌落下的痕迹发挥到了极致,她半张脸肿的不成样子,原本就受伤的地方因为肿起来有些撑裂,加之萧瞻让人特意做了些手脚,殷红血迹流了一脸,太医瞧着都有些心颤。“这……”他回头看着萧瞻,“督主,虞小娘子伤的实在是厉害,我这……”他也不敢保证不落疤啊。萧瞻目光冷凝:“尽力医治,需要什么药物尽管开口。”太医连忙点头应是。虞锦棠脸上的伤势清理之后只能用些外伤用的药,再好生调养,而太医替她把脉后就察觉她气血亏虚,又因受寒体内弱症,加之花芜在旁哭着说她先前被人打得吐血晕厥,太医丝毫没察觉出异常,只越发觉得虞家人心狠。等留下方子伤药,顶着萧督主满是寒霜的脸离开棠府回了太医署后,他还心有戚戚。周围人上前好奇询问,太医就忍不住摇摇头。“那虞国公府的人实在是心狠,那虞小娘子才多大年纪,一张脸就被虞家那老夫人给打的伤痕累累几乎毁了,而且她气血两亏,寒疾体弱,我去时她那婢女都险些哭晕了过去…”“真是虞老夫人动的手?”“不是她能是谁,听闻她和虞侍郎的夫人今日去了积云巷,为着昨日虞家父子被人弹劾的事情,想要逼着虞小娘子回府澄清那外室女的事情,虞小娘子惧怕那虞家大郎不肯回去,她便直接动了手。”周围几位太医闻言都是哗然。“不能吧,那虞小娘子可是她的亲孙女。”“对啊,那可是嫡嫡亲的血脉,她怎能这么心狠?”“嘁,亲孙女又怎样,哪能比得过承嗣嫡出的亲孙子?那虞家大郎为着虞小娘子的事被陛下训斥,虞家二房夫妻也死了多少年了,再多的情谊哪能比得过活着的人,若不然他们也不会拿着外室女充人庶女,堂而皇之纵其欺辱嫡出女娘了。”一群人说起虞家干得这事,就都是鄙夷。就算虞姝兰是虞家二房血脉,可外室女放在哪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谁家遇着了不是藏着掖着,偏虞家跟魔障了似的,居然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简直丢尽了清流世家的脸面。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萧督主是动了大怒,先前他认了那虞小娘子当义妹,虞家还跑去积云巷欺人,萧督主不只打断那虞老夫人一条胳膊,还留了话不准太医署的人去虞家看诊。”旁边一人嗤了声:“何止是太医署,我听说京里头其他医馆也都给了话,谁敢上虞家的门,黑甲卫明儿个就上谁家的门。”那萧督主是谁,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虞家明摆着得罪了他,谁敢去摸老虎尾巴,找死呢?外间有人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张帖子:“咦,诸位大人都在呢,外头虞国公府递了帖子,说他家老太太有恙,想请位太医过府看诊……”人群里瞬觉乌云罩顶,连忙七嘴八舌地开口。“我没时间,我要进宫替欣嫔看诊。”“我家中老娘病了,要回去侍疾。”“别看我,我还要去给洛老王爷请平安脉,早就约好的。”“我家儿子摔断了腿,耽搁不得……”一群人乱七八糟的借口出来,只片刻功夫,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太医署鸟兽群散,只留下一位稍年轻的太医。眼瞅着传信的人拿着虞家帖子上前想要递给他,他脸皮一紧,随即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咳咳咳……我,我好像染了风寒,头晕目眩实在无法出诊……”门侍:“……”大人,您面色红润有光泽,病的太假了。虞家下人站在外面等了许久,先前拿着帖子进去的人才走了出来,只是身后却没太医跟着。那人神色抱歉地说道:“你们来的实在太不凑巧,今儿个太医署里无人当值,诸位大人都有事不在衙中。”“一位太医都没有?”虞家下人满脸惊愕。太医署的人摇摇头:“今日宫中请医的人多,太医署里原是有一位当值的,可是突发急症人刚晕过去了,实在是没办法出诊,不如你们去寻寻京中别的大夫,若非急症那些大夫也能看的。”帖子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虞家下人无奈只好离开,等转身想要去城中药堂请人,却哪想到跑遍了整个京城,却没找到一个可以出诊的大夫。虞家,虞鸿一把掀翻了桌上的东西。“这偌大的京城,你跟我说请不到大夫?那太医署没人,满京城的药堂也没人吗?!”那些大夫都死绝了?!那下人被砸的连忙跪下求饶,国公府的管家在旁低声说道:“郎主息怒,这事实怪不得他们,他们的确跑遍了整个京城,不管是药铺、药堂都问过了,可那些人不是大夫已经出诊了,就是今日有事坐堂的大夫没来。”“我好不容易寻着了一个往日相熟的,塞了些银子才从他口中探问出来,原来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不准他们来给虞家看诊。”虞覃嘴唇抖了抖:“是萧瞻?”陈管家点点头:“督主府的人放了话,说老夫人的胳膊是萧督主打的,今日谁敢进虞家替她看诊,明日黑甲卫就登谁家的门。”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萧瞻手中的黑甲卫就是一群疯犬,别说是那些平头老百姓不敢招惹,就是出身极好有品阶在身的那些太医也没人敢逆了萧瞻的意,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大的太医署居然没有个当值的人。明明有人瞧见那些太医未曾出来,可是以虞国公府的地位却请不回一位太医来?“萧瞻那阉狗简直欺人太甚,他这是想要逼死祖母!”虞瑾修气红了眼睛,怒气勃然间转身就欲朝外走,却被虞覃一把拉住,“瑾修,你干什么?”“我去太医署找人,我就不信这世间没有天理王法了。”虞瑾修年轻的脸上全是怒色,“祖母是朝廷诰命,是国公府老太君,太医署若不肯出人医治,我就进宫去告御状,我就不相信他姓萧一个阉人当真能够只手遮天,这满京城的人都怕了他一个心狠歹毒的太监!”虞覃死死抓住虞瑾修的胳膊:“你别糊涂,那太医署的人若是想来早就来了,你这般强行逼迫也没用,而且太医署医者牵扯颇多,身后大多有宫妃朝臣依仗,你若是一状将人给告了,萧瞻如何先不说,那太医署的人就能被你得罪个干净…”那些人自家背景先不说,光是与朝中牵扯就够虞家喝上一壶,得罪太医署是最不明智的事情。“那就这么看着那姓萧的欺我虞家,让祖母活活疼死?”虞瑾修怒道,“三叔怕那姓萧的,我不怕,大不了我去敲登闻鼓……”啪!虞覃被虞瑾修喝问的脸色难看,用力拽着将人甩了回来。见虞瑾修撞在桌边疼得低叫了声,他满是怒气地骂道:“你厉害,你聪明,这虞家就你最知事?”“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祖母受过,你以为我肯跟姓萧的服软,可你不想想今天的事情是因什么而起,你祖母先去了积云巷跟锦棠动了手,多少人看着她将锦棠打伤吐血被萧瞻扔了出来?”“你信不信这会儿外头的人骂的都是我们虞家刻薄歹毒,骂的都是你祖母不慈虞家不要脸面,逼迫一个父母双亡没了依仗的孤女!”“你这会儿喝问我倒是厉害,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你在山上惹出的麻烦,你祖母何至于如此?!”虞瑾修怒气猛地一滞,脸也苍白。虞覃也是恼怒的很。先前虞姝兰回来的时候,大哥要将人塞进二房他就已经觉得不好,可他说不过虞老夫人和虞鸿,也为着那将要袭爵的国公位只能随了他们,还迫着虞姝兰手里头的东西将人充作了庶女。这事本来都已经消停了,锦棠也答应了下来将人留在府里,他们只要好好将人养着,回头找个人嫁出去了就行了,可他们偏偏要将人捧的跟心肝儿似的,屡次纵她跟锦棠争执,虞瑾修还没脑子的为她扔了锦棠险些害死了她。如今倒是有脸来质问他怕事?虞覃气怒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你现在知道要替你祖母出头,怎不想想那一日在山时但凡你能长个脑子,不说将锦棠带回京城,哪怕留个仆人将她送回灵云寺,今日虞家也不会如此受困。”“你惹来的麻烦,倒好意思这般喝问我?!”虞瑾修脸上血色消退,张嘴低声道:“我不是有意的……”“是不是有意你去跟锦棠解释,看她愿不愿意信你!”虞瑾修神色惨白。虞鸿也是气恼虞瑾修糊涂,可是事情已经出了,就算再气也没有任何用处,他朝着虞覃就道:“行了,眼下是翻旧账的时候吗?外头已经够乱了,母亲也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就算再追究先前事情又能有什么用?”见虞覃拧着眉毛,虞鸿竭力压着怒气说道:“三弟,我知道你对瑾修不满,可就算再不满也得先顾着眼前,母亲绝不能出事,她若有个好歹,你我都得丁忧,这虞国公府的前程也就全完了。”虞覃脸色微变:“可是大夫……”“大夫总会有的。”虞鸿沉声道,“你拿着我的帖子去一趟陆家,他们府中养着替后宅看诊的府医,你去将人请回来暂且应付着,保住母亲不出事。”“可陆家愿意掺和吗……”“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山的事情陆执年也有份,锦棠能对虞家心狠,他们以为陆执年就能逃得过去?况且今日动手的是萧瞻,他殴打朝廷诰命,伤及国公府女眷,陆崇远听了只会高兴。”萧瞻与世家那边结怨已久,陆家巴不得能抓住他把柄,甭管是什么缘由,萧瞻殴打朝廷命妇那就是错,陆家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虞覃也是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还是大哥聪明,我这就去陆家。”虞鸿才扭头对着虞瑾修说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你祖母,切莫出去闹事。”“那父亲……”“我还有事要办。”虞锦棠这次是真的跟府里撕破了脸,邹氏回来虽然哭哭啼啼,却也将事情说了个半大。她和虞老夫人打伤了虞锦棠,被萧瞻从积云巷扔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外界怕是已经谣言漫天。萧瞻不好招惹,锦棠也不如以前乖顺,他得去处理干净一些事情,免得阴沟里翻船。眼见着虞鸿匆匆走了,虞覃也拿着帖子去了陆家,虞瑾修隔着屏扇瞧着里头昏迷着的虞老夫人紧咬着嘴唇,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明明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明明不久前锦棠还拉着他撒娇唤他阿兄,可是为什么山回来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他不是故意要将她遗弃在那林中,他只是没想到陆执年和谢寅也没留人保护锦棠。他只是一时大意……可是锦棠为什么一定要紧抓着不放,为什么非得闹成这个样子?“锦棠…”虞瑾修低声喃喃时,心中也是染了怨意。明明是至亲兄妹,她为什么这般绝情?虞姝兰站在屋外廊柱后面,瞧着里头神色苍白的虞瑾修,嘴唇跟着发白。她原以为虞老夫人亲自出马能将虞锦棠带回来,再不济也能让她落得个不孝的名声,挽回一些局面,可是没想到连那般精明的虞老夫人都栽在了虞锦棠手里。她用力咬着贝齿,无声怒骂了句“老废物”,那双眼里也是盈满了怨恨。为什么虞锦棠这么好命,生来富贵,享尽荣华,明明没了虞瑾修他们,还能冒出来个义兄庇护?为什么她总能这么轻易就得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依仗,坏了她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虞姝兰指甲都抠进了梁柱里,既是怨恨锦棠怎么能攀上了萧瞻,又是恼恨自己为何身世凄凉。若是虞家真的败了,她该怎么办?她心中有些惶惶,目光落在屋中的虞瑾修身上,原本惶恐不安的眼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无论如何,虞瑾修必须站在她这边!虞姝兰整了整衣裙,将发间弄的凌乱了一些,然后拿着帕子用力揉红了眼睛,露出平日里虞瑾修最是疼惜的模样,低低泣泣地进了房门。“阿兄…”“姝兰?”“阿兄,我该怎么办,锦棠这般心狠,我好害怕…”她哭得泪水涟涟,虞瑾修疼惜扶着她,“别怕。”第36章虞老夫人废了虞姝兰蹲在虞瑾修身前,眼泪大滴大滴地落,那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惊惶:“可是祖母,祖母都成这样了,锦棠不会放过我的。”她牵着虞瑾修衣袖,指尖都在发抖,“还有阿兄,她这么诋毁阿兄,连祖母求情都被她打了出来,现在外面怕是都在议论阿兄害她性命,她会毁了阿兄的……”虞瑾修袖中的手猛地蜷紧,下颚绷紧时嘴唇都泛着白。“阿兄,我们该怎么办?”虞姝兰低头伏在虞瑾修手上,满是害怕地哭着。虞瑾修想要安慰她,想要让她别怕,可是想起如今外间那些关于虞家的流言蜚语,想起他自己的处境,却只觉得说什么话都是苍白。屏扆后虞老夫人昏迷不醒,屋中全是虞姝兰低低哭泣的声音。虞瑾修嘴唇越抿越紧,正当开口之时,就突闻身前人低泣着说道:“阿兄,如果锦棠没有回来的话该有多好,她若是没被人救下,真留在了山该有多好……”“姝兰!”虞瑾修震惊看她,“你在胡说什么?!”虞姝兰哭的满眼通红:“我没有胡说,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虞姝兰!!”虞瑾修厉喝。虞姝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望着满眼震怒的虞瑾修哭声道:“我知道我这么想太过恶毒,我也知道我不该有这种心思,可是阿兄,虞锦棠她想要毁了你啊。”“自从那日铖王府回来之后,我就夜夜梦魇,我总梦到她毁了虞家门庭,我梦到伯父丢了官爵,阿兄被人唾弃,整个虞家被人鄙夷嘲笑在京城无立足之地,我害怕的惊醒,每一次都庆幸只是一场噩梦,可是今天祖母却被人血淋淋地抬了回来。”她哭得抽噎不止,“阿兄,我怕那些梦变成真的,我怕你真的毁在锦棠手上,她不会饶了我们的,她会毁了虞家的……”虞瑾修被这番话说的心中惊悸,仿佛有脱缰的野兽撞进心间震得他心口惶惶,他脸色跟着苍白,紧紧握着手时蜷于袖中发抖,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不会的,锦棠不会这么对我们,她是虞家女娘,我是她的亲兄长,她不是这么狠毒的人。”“阿兄……”“你不必说了,锦棠不会这么对我!”虞瑾修怒声道,“锦棠心软至极,她只是一时生气,又被姓萧的阉人撺掇,等过几日她就会明白谁才是她的亲人。”锦棠不会害他的!虞瑾修也不知道是在劝服自己,还是在告诫虞姝兰,对着眼前女娘时语气极重:“虞姝兰,锦棠是你的妹妹,你绝对不能有不该有的心思!”见虞姝兰吓的打了个哆嗦,垂头时苍白脸上有泪珠滚落。他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是因为害怕才会生了这念头,可是阿兄绝不能看着你走错了路,虞家还有父亲,还有阿兄,我们都会护着你的,锦棠只是一时糊涂,她会回来的。”“你莫要起了恶念,毁了你自己。”虞姝兰感觉着虞瑾修伸手落在她发间,听着他温声劝诫,她哽咽着唤了声“阿兄”,垂着的眼里却是一片冷然。回来?她无声嗤笑。虞瑾修到现在都还没看明白,虞锦棠是狠了心不会再与虞家修好,不过虞姝兰也从来都没寄希望一次就能说动虞瑾修跟锦棠反目。她太清楚眼前这个兄长了,自持君子,严修己身,恨不得将规矩刻进了骨子里,可实则却是自私至极。他刚才那一瞬间苍白的脸,还有落在膝上那只手绷紧时轻颤的弧度,都说明他根本不是如他所说那般,毫不在意虞锦棠所为。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心中恶劣。她只要种下种子,耐心等着。锦棠一日不回来,他们早晚会反目,虞瑾修也早晚会明白,只有毁了虞锦棠才能保住他自己和虞家。……虞家到底还是请来了大夫,虞覃带着陆家的人匆匆赶回来,那府医仔细查看了一番就摇摇头。“老夫人这手骨碎得厉害,而且动手的人用了巧劲,震碎她腕筋……”“什么意思?”“老夫人这手,废了。”虞覃脸色难看的厉害。虞瑾修也是满面苍然:“怎么会废了,明明只是断了,续接不就行了?”“哪有虞郎君说的这么简单。”那陆家的府医沉着道:“老夫人本就年岁大了,筋骨不比年轻人好愈合,而且下手的人是存心想要废了她,几乎碾碎了她整个腕骨。”“若是刚出事时你们就能寻到擅长外伤的大夫及时医治,或许还能保住那么几分,让老夫人这手不至于全废,至少外面能如寻常,可是如今耽搁了太久,那碎骨插入断筋之处伤了主脉,想要止血就得取了碎骨。”“碎骨一取,腕上筋脉尽毁,这手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虞瑾修有些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身子。虞覃深吸口气,朝着那大夫问道:“那我母亲还有其他问题,她为何一直昏迷不醒?”“老夫人受伤剧痛难忍,人有些惊厥高热,加之血流不止,这才会昏睡不醒,她年岁已经大了,这般受罪若是熬不过去,恐怕……”“李大夫,我知您是陆家府医,医术不比太医署的人低,求您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住我母亲安愈。”虞覃脸色都变了,语气也将自己放的极低。“只要您能保住我母亲,虞家上下必定记您恩情。”那李大夫说道:“虞大人放心,我定会尽力,我先开个方子虞大人拿去让人取药,我这边施针稳住老夫人症状,先取了碎骨止血。”虞覃连忙取了笔墨过来让他开方,等拿到方子后就快步出去走到院前。“陈管家,立刻拿着这方子去城中最好的药堂取药。”他说话间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朝着身前的站着的人道,“找个眼生的人过去,别用府里的人,也别叫人知道是虞家取药,还有,叫去的人到了之后,先将这方子以别的借口交给药堂的大夫过目,若无问题再取药回来,记得做的隐蔽一些。”“三爷?”陈管家愣了下。虞覃声音极低:“陆家未必不会趁乱搅浑水。”虞老夫人的生死攸关虞家子嗣的前程,若她一死虞家这边所有人都得丁忧,他们自然不希望老夫人出事,可是陆家不一样。虞老夫人活着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顶多就是赚取虞家一点儿人情,可是虞老夫人如果真的因为萧瞻动手伤她而亡,那萧瞻就摊上了大事,陆家未必不会为了对付萧瞻,就在汤药上面动手脚。陈管家脸色瞬间变了,连忙用力抓着手里的方子:“三爷放心,我知道了。”管家匆匆走了,跟出来的虞瑾修就忍不住说道:“三叔,陆家不会的,我与少徵是挚交…”少徵是陆执年的字。虞覃闻言就没好气:“那你被外人诋毁,虞家受难时,陆执年可有来探望过你一回?”见自家侄儿那哑口无言的样子,他只觉得糟心至极。“你与锦棠是亲兄妹,她都能看着你名声尽毁,由着人废了你祖母的手,你以为陆执年一个外人又会对你怎样?他是陆家儿郎,是从小学着以家族利益为先长大的世家子,虞瑾修,你别天真了。”虞覃还挂心着屋中的虞老夫人,怕陆家那府医动什么手脚。他一把推开了身前站着的虞瑾修说道:“你要是没事就想想明日早朝之上,该怎么应付曹公他们弹劾,别杵在这里碍眼。”虞覃匆匆进了房中,独留下虞瑾修站在门外,紧拧着眉。曹公昨日已经弹劾过他和父亲就连陛下都已经让他们在宫中受罚站到夜里,可三叔刚才说明日还有弹劾……虞瑾修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长随:“引泉,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郎君……”“我问你,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引泉迟疑了瞬,见虞瑾修脸色沉厉下来才低声说道:“今日积云巷的事情被人瞧见了,小娘子那边请了太医过去,老夫人去见小娘子却出手打晕了她的事情已经传了开来。”“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郎君为宠溺外室女谋害小娘子不成,虞家又以孝道相逼,郎主和老夫人看着二房无人做主便欺压小娘子,还说老夫人强逼小娘子回府不成,便想毁了她容貌,打的小娘子吐血晕厥……”引泉瞧着虞瑾修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我先前出去了一趟,就发现咱们府前多了不少人探望,还听到附近街头都在议论,说咱们虞家刻薄歹毒,说郎君和老夫人无情无义,还说,还说……”“说什么?”“说您当日在山之上,是故意扔了小娘子,就是想要害死了她,捧着外室女强占二房家业,为虞家谋利。”虞瑾修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