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文学

第4章 说法（第1页）

牧原镇是宜州县下面的一个小镇，全镇人口不到两万，几乎没有任何产业，90年代，这里的年轻男女纷纷南下广东打工，只有到过年的时候，镇上才会热闹起来。林微的整个童年，几乎都没有父母的概念。那时的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镇上的小孩都这样，没什么不同。直到去了县里上高中，见识广了后，她才知道自己就是留守儿童，再后来，她顺利的长出了羞耻心，父母的职业在她嘴里也变得讳莫如深起来，而她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林微对牧原镇的记忆，除了割不完的草，砍不完的柴，隔三岔五的家庭互殴，以及母亲细而轻的啜泣，实在叫人想不到什么其他的美好回忆。这些年在国家的扶贫政策下，牧原镇变了很多，蜿蜒的公路可以通向镇里的每一个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她和她的亲戚关系。比如眼前这一堆。“小微啊，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前两天听袁老头说成都有专家要过来我们村修水库，你妈妈说你就是那个专家，我还不信，没想到……”“对啊，你现在是有出息了，你妈算是熬出来了。”……“我听说那水库的位置要往白水河上面移，之前不是说就在我们村吗？”“对啊，你给我们一个公道，之前不是都在谈拆迁了吗，怎么又突然变了，哪有这种道理？”林微看了一眼人群，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说来也稀奇，小时候家里没水喝，一到七八月，总是要到河边去背水。她那时候就在想，要是以后能像隔壁村一样，有个池塘，把水都蓄起来，等到没水了再放下来该多好。现在有这个机会，她还是水库项目的总设计负责人，只是现在的心境和那时，已全然不同。书房坝水库的业主是市水务局，第一次水库选址的时候她是和汪远和一起来的，之前的选址确实是在林英村。牧原镇很小，十年八年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要修水库的事一经确定，很快就传出去了。就连她妈妈，电话里也满都是兴奋，都在指望着这次修水库能得到一大笔拆迁补偿，尤其是河道附近的人家，平时成日争吵，在这件事上却也难得达成了一致，不给高价绝不搬迁。有的人甚至都在城里看好了房子，就等着拆迁娶新妇。这件事后面传到了业主那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市水务局专门找人下来调研了一番，和林英村村民谈了拆迁补偿问题。毫不意外的，没有人愿意按法定标准来，纷纷狮子大开口，不得已，这才考虑把水库选址往上游人少的村镇移。对业主来说，选址上迁，不过是多了些建设成本，但对本有一夜暴富机会的村民来说，却是天大的打击。身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多，他们见不到真正的话事人，就只能将希望放在镇政府和林微身上，而林微不过是小辈，指责起来也就更加肆无忌惮。“这件事我说了不算。”林微看了一眼这群熟悉的人，语气中难免带了一丝指责，“我也只是个打工的，选址的事，我说了不算，我只是个做技术的。”其实她也知道，汪远和知道书房坝水库设计会有这方面的难题，把这项目交给她，本意就是要她难做，就是要恶心她，也确实是被恶心到了。见林微软的不吃，有人又开始来硬的，“话不能这么说，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现在你读书，有本事了，就和政府一起欺负我们乡下人。”“就是，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可怜了你妈和你弟弟，费心费力把你送进大学，你就是这样报答乡亲的？”……“要我说，小微你是个有本事的，你就帮我们到镇政府说说情，拆迁款我们少要一点好了，都是可以谈的嘛。”“就是啊，我们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看着眼前这群人你来我往的吵吵，林微始终保持着沉默。其实她和今天这群在这里闹的人没什么情感，就算从亲缘关系上说，很多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只是同在一个村，又碰巧涉及了共同的利益。她在心里演练了很久，要是自己也像他们一样，毫不在意的反击，在大街上大声指责又会如何。只是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她否定了。首先是她本身做不出这种事情，她还要考虑公司形象，再有就都是乡里乡亲，要是她这样做了，妈妈以后在村里一定会很难做人。算了吧，林微想……“你们都有什么诉求？”秦愿揉了揉被吵得发疼的头，听了好半天，她才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我是林微的领导，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这话一出，不止村民，就连林微的视线也被她吸引了过去。“你是林微的领导？”带头的村民上下打量着秦愿，语气里满是不确定。秦愿看了一眼林微，见林微没说什么，才缓缓点了点头。众人虽然不信，但还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纷纷朝秦愿围了上来，又是叽叽喳喳的一堆声音，这边的土话口音实在太重，秦愿并没有完全听懂。“各位朋友，是这样的，我们今天就是来看选址的，具体的地址我们也还没定。”秦愿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再次看了一眼林微，继续道，“微……林微只在我们单位做技术工作，出钱做建设的也不是我们单位，我们也只是干活的，你们拦在这里，我们也开展不了工作。”“那水库还修在我们村吗？”人群中有人问。秦愿看了一眼林微，这话她可不敢接，只好糊弄着回答，“这得看了现场后才能确定。”林微朝秦愿的方向靠了靠，把秦愿挡在了身后，“是这样的，这次的选址本身没有定，最后具体定哪里我也清楚，只是就像你们说的，我也是牧原镇的人，肯定还是盼着自己的家乡好，但这件事我说了确实不算。”林微顿了顿，又继续道，“之前换选址，征地补偿只是一部分，水库这么大的工程，选址肯定要精挑细选，这个项目最后是否要建设都还是问题，我们镇一到夏天就干旱，不管这个水库修在哪里，肯定都是只好不坏”“水库一修就好几年，现在外面的工地也不好干，水库一开工，你们就算不去广东，也能到水库上找到活计，如果这个工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取消，那才真是得不偿失……”